[剑道]告白
*一个简短的车祸现场。
叶亦舟听到令狐云清说那句话的时候，正在西湖边吴山上的奎元馆里吃面。
面是好面。西湖的特产，奎元馆的招牌，这里的老板娘做得这一手全杭州城最地道、料最足味儿最正的虾爆鳝面，用的上好的刚捉上来的黄鳝，拎在食客面前看了，一刀剖下去活杀，过油一炸，配上这时节最肥美的大虾虾仁，油汪汪一碗，叫人食指大动。过春节的时候叶亦舟就总拉着令狐云清，嚷嚷着要带他去吃。云清提醒了他好几次过年时节店铺或许不开门，他愣是不信，拽了不情不愿的小道长寻到街上一看，果真贴着桃符锁了门，未见开张。小少爷给失望得撅着嘴，闷闷不乐地气了好几天。
一直等了数月，二人从不间断的书信联系里，云清告诉他近来自己心事重重，和师父告了假，想来藏剑山庄散散心、和他说说话。叶亦舟收到信给乐得颠颠的，找了纸笔趴在桌上就开始规划起西湖五日游的路线来——当然，奎元馆的虾爆鳝面，被他划在了第一站。自春节吃了闭门羹以来，他就赌了气似的再没去过，想着一定要再带云清同去吃才好：叫他也夸夸藏剑山庄的地界水物丰美，那才是件高兴事！
叶亦舟端着碗，把面拨到一边，拿勺子使劲扒拉着汤底的虾仁。虾仁很滑，他皱着眉捞了好几下，都没捞中，正换了筷子去夹时，耳中听见云清模模糊糊说了句话。他没听清，此时正值中午饭点店里人多耳杂，于是大着嗓门叫云清再重复一遍，同时伸出筷子努力地朝面汤里打滑的虾仁进攻——
“我说，我喜欢男孩子的。我不喜欢女孩子。”
虾仁终于向筷子和碗沿的围攻屈服了，乖乖被夹了起来。叶亦舟先是只听清了这句话，脑袋并没来得及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，手上的动作却惯性地没停，行云流水般地把虾仁丢进嘴里，甚至还嚼了嚼。等鲜美的味道在口腔里溢满了，叶亦舟才慢了半拍去理解云清的话。“哦你说你喜欢……唔……哦……哦？啊？”
叶亦舟终于从面碗里抬头，去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令狐云清。小道长穿着一身惹眼的纯阳道袍，正襟危坐在板凳上，面前的那碗面看起来基本上一口没动过。这会儿云清正拧着眉，看着小少爷的眼底怒意有些藏不住。“这回听清了？我说第三遍了。需不需要我说第四遍？”
叶亦舟看着他，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就那句话发表评论，还是先认错。最终他耸耸肩，拍了拍云清的的肩膀，低头拿起筷子继续吃面。“我听清了啊。”叶亦舟咕哝。
云清的手捏住了桌角。像是用力掐住了，指尖有点发白。他看起来似乎憋了一会儿冲口而出的什么骂人话，又深呼吸了一口，朝对面的藏剑少爷冷冷道：“你没有什么想说的？”
叶亦舟把嘴里最后一筷子面咽下去，放下面碗看向一脸怒容的云清，扬起了眉毛。“我该有什么想说的啊？这不是你自己的事情吗……”叶亦舟低头找出自己身上的锦帕擦擦嘴，“哎，我特意带你来的，你怎么不吃？凉了就不好吃了，我叫老板娘热热？”
“——你才凉了！！我不吃！！！”
云清毫无预兆地霍然站起，拔高声音劈头盖脸朝叶亦舟吼了一句。这一声音量着实不小，引得周围食客一时安静下来，扭头朝他们这边看去，一时间整个馆子里鸦雀无声。
叶亦舟给吓了一大跳，接着便忙不迭地朝周围人道得罪。好一会儿其余人见无甚热闹可看才转头回去，饭馆里嗡嗡的嘈杂聊天吆喝声渐渐重新响起来。
叶亦舟转回脑袋看云清，只见他捏着桌角的整个手掌都泛白了。小道长用一种看起来咬牙切齿的神情看着叶亦舟。
“那如果我说。”他从牙缝里挤出句话，“叶亦舟，叶大少爷。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？”
叶亦舟张着嘴，看着云清。云清也看着他，表情视死如归。
“哦，那，”叶亦舟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，“那，哈哈哈哈哈！那敢情好呀！我也可喜欢你了！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吗！好了好了，坐下吧。面你真的不吃了吗？”
云清看着他。他也看着云清。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，也可能只有几分钟，云清软绵绵地倒回自己的椅子上，用一种叶亦舟觉得是看一条死鱼的眼神看着他。藏剑小少爷看他的脸色，回味一下感觉自己可能是说错了话。他张张嘴正想酝酿着要不要补几句什么，却见云清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，拿了自己的剑转身，疾步如飞地拂袖而去，消失在门外喧闹的街市里不见了。
叶亦舟感到脑袋有点发懵，懵得甚至没想到要去拦一下。他无措地将目光转到自己对面的桌子上，随即惊恐地发现，桌子的一角被谁捏碎了。